西洋棋

地下會議

【極短篇|鬼神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  
剪溜:那位長官祢覺得最照顧人?那哪位你覺得最……?  
引渡人:你這採訪會公開嗎?問這問題很像在害我耶。  
   
〈地下會議〉
  
東嶽山腳的大殿內,一身純白洋裝的白無常滿臉不耐搖著羽扇,黑無常百無聊賴拖拉著鐵鍊,牛頭馬面正打著盹。
  
此時殿內突然颳起一陣陰風,一行人走了進來,第一殿秦廣王及第五殿閻羅天子依序入座。
  
秦廣王清清嗓,宣佈道:「其他殿業務繁忙,我們先開會吧。」他戴起老花眼鏡,問:「你們有什麼事情要報告的?」
  
大小鬼、牛頭馬面皆低頭默不作聲,白無常站起身來說:「請資訊部盡快更新『勾魂去誰家』app,已經害我屬下好幾次差點勾錯魂!」
  
「你們辛苦了。」秦廣王示意白無常坐下,露出為難表情,「不是公司不願意更新,主機老舊,汰換又是一大筆錢。偏偏又快鬼門開得加派人手,人事成本提高,實在沒有預算。」
  
眼看沒人吭聲,秦廣王又繼續說:「近期陽間講環保不燒紙錢,公司盈餘愈來愈少,各殿經費都削減了,這種時刻咱們更該共體時艱,是吧?」
  
白無緊咬下唇,皺起一對柳葉眉,手中羽扇微微抖顫,黑無常在桌下踢了她兩腳,示意她能忍則忍。
  
閻羅天子連忙打圓場:「我會在董事會提出建議,盡快撥預算更新主機。」說完,遂吩咐身後文判記錄此事。
  
「那就這樣吧!」秦廣王摘下老花眼鏡,「午時還有六條魂報到,你們去忙吧。」
  
話未落盡,白無常便倏地起身,扭頭就走,其他人也紛紛告退。
  
閻羅天子嘆了口氣:「這白無常什麼都好,就是拗了點。」
  
秦廣王搖搖頭,問:「下個月天庭神將來視察,設宴的事準備得如何?」
  
「已經吩咐下去了。」閻羅天子往天上指了指,「董事會通過設宴預算無上限,可得讓神將們賓至如歸啊!」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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守墓人

【極短篇|七月半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墓地,生者與死者的交會處
有一種人,守在兩者之間,看顧著人們的過去與未來。

《守墓人》

天才剛亮,林晃便從木板床起身,梳洗過後換上一襲黑衣黑褲,走出簡陋的平房,戴上粗棉布手套,將毛巾披在頸後,提起鐮刀,踩著泥石一一巡視這山頭上的墳,彎著腰,沿路割除新冒出的雜草。

這裡每一塊墓碑底下葬的全是林姓列祖列宗,每日他巡視墓園,就像探望一個個家人。
走近祖父的墓碑,林晃格外細心徒手拔掉一叢叢蔓生的草,點燃三炷香,立在墳前念念有詞。

整片山頭無樹無蔭,林晃佇立,清癯身形宛如一株枯木。

他揪起毛巾擦汗,看著山腳下湧現車潮的馬路。馬路開通的那年,林家子孫還說以後掃墓方便多了,唯有林晃憂心忡忡,墓地背後鎮日車聲隆隆,勢必損傷來龍之氣,林家的百年榮景恐怕要崩了。

「伯公!」一個穿著polo衫的中年男子走來,身後跟著幾個年紀相仿,穿著講究卻氣喘吁吁的男女,不約而同畢恭畢敬向林晃問好,三個頭戴鴨舌帽,渾身黝黑的撿骨師則跟在他們後頭。

「幸好,時辰還沒過。」林晃看看時鐘,趕緊帶領一行人走向祖父墳前,擺妥水果,焚一疊紙錢,燒一炷香,所有人背向墓碑,三位撿骨師舉起鋤頭鐵鍬,猛力往墓碑前地面敲打,口中規律發出「煞!煞!煞!煞!煞!」的叫聲。

「有蛇!」一名撿骨師突然喊道,嚇得眾人驚惶轉頭,破開的墓穴中果真有兩條泛著金色光澤的白蛇,扭著身體嘶嘶吐信。
Polo衫男子情急之下抄起工具想打蛇,林晃暴喝一聲,眼光如焚燒金紙的焰火,厲聲喊道:「這是祖先魂魄歸來,為著興旺子孫,不准打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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苦行僧

【極短篇|七月半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鬼門要關囉!
什麼?你說你剛在捷運站還看到……

《苦行僧》

幸運趕上捷運,套著高跟鞋工作一整天的腳又腫又痛,妳一拐一拐走到公車站,電子看板顯示最末班公車已過。

近兩公里的路程,妳牙一咬,就像過去每個加班的日子,將沈重包包甩回肩上,一步一痛慢慢走。經過妳的計程車放慢車速等候光臨,妳目不轉睛看向前方,心神不亂,忍,只要忍過去,現省150元。

走過香噴噴的麵攤鹽酥雞熱炒店,妳嚥嚥口水,拿起隨身水瓶大口灌著白開水,在一片亂舞惑眾的群魔之中,獨獨發出聖光。

終點線就在眼前,妳掏出鑰匙轉開公寓大門,一層層往上綿延不絕的樓梯通往救贖,腳後跟磨出的水泡像有針在刺,皮肉痛不須大驚小怪。

八月酷暑,進入頂樓加蓋的小套房需要非常人勇氣,門才剛開熱浪滾滾襲來,妳踢掉高跟鞋,一身汗,冷氣是甜美的好夢,電費一度6元是夢醒的代價。

房間像悶燒鍋,妳像顆渾身散發水蒸氣的包子,坐在電扇前啃咬白吐司,咕嚕咕嚕配開水,充盈的飽足感,沒抹醬沒夾料才吃得出香甜原味,吐司只剩一片,明天記得補貨,希望能幸運再度遇到特價時段。

手機line通知響起,妳一瞥,長長嘆一口氣,深呼吸坐在電腦前處理公事,繁忙最能抵擋昏昏睡意,妳打開電視,吵雜的新聞與響不停的line琴瑟和鳴。

「現在年輕人太會花錢。」
「台灣休假太多了。」
「年輕人無法獲得高薪,應該怪自己不夠努力。」

電視傳來天上人間金玉良言,是一條條離苦得樂的古經文,妳謹記在心,眼前苦難皆是夢幻泡影,皆是虛妄,皆是成就,終得解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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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途河(日)

【極短篇|七月半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罪大惡極或者造橋鋪路,對擺渡人而言,都只是過客。

《三途河》

又一次將船從彼岸搖了回來,他倚著岸邊的石頭正想打個盹,樹下的老太婆卻粗魯喚他:「還睡啊?眼瞎沒見有人來?

他懶洋洋起身,來者是個渾身刺青的壯漢,手臂上有一條長長的疤。

「站住!」老太婆佝僂著背,瞇起一對小眼睛,抬頭仔細端詳壯漢。
電光火石間,老太婆出手將壯漢的衣物狠狠扯下,隨即丟到樹梢上。
披掛著衣服的樹梢紋風不動,原本湍急的河水突然和緩下來,水面無波。

「先付船資。」他向壯漢伸出手,「六文錢。」
「六文錢?」壯漢狐疑低頭,發現緊握的掌中有幾枚銅錢。
他一把抄起銅錢放進腰際的兜裡,利索跳上船,壯漢也遲疑地跟上。

河流平緩,搖槳毫不費力,他其實更喜歡乘風破浪的感覺。

「船夫先生,過了這條河,我還有機會見到家人嗎?」壯漢突然問道。
「過河就不能復生啦,我看你應該不用下地獄,等著投胎吧。」他機械般搖著槳,划開如鏡的水面。

壯漢的肩頭一聳一聳,鼻頭變得紅紅的。他連忙加快速度,將壯漢送至彼岸後,隨即調轉船頭,才剛返回岸邊,便看見一個纖弱女子遠遠走來。

「站住!」老太婆重複了一次剛才的動作,擋住女子去路並剝掉她的衣物丟上枝頭。
僅掛著薄衫的樹梢直往下彎折,差點就要碰到地面,平靜無波的河面突然翻起兇險大浪,流速迅如洪水。

「姑娘,先付船資吧。」
女子挑挑眉問,「過了河,會到哪?」

他轉頭端詳噴起陣陣水花的洶湧河面,倚著船槳幽幽說:「地獄。」

===
*日本傳說中,處於陰陽交界處的三途河,有一名喚作奪衣婆的鬼神守在此處,奪去亡者的衣服、以判斷其生前的善惡
*六文錢,是六道眾生行經三途河需付的渡船費。日本戰國武將真田氏,則將六文錢作為自家的家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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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途河(中)

【極短篇|七月半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人死後會到哪兒呢?

有人說,人死了就如同燈火熄滅;
也有人說,冥界有條三途河;是死後必經的路;

要我說,死,其實很慈悲,喝了孟婆湯,多恨都忘了。

《三途河》

黑白無常出現在床邊的那一晚,他沒有絲毫掙扎,便隨著祂們腳步走出病房門口,再熟悉不過的醫院走廊,竟化為一條荒煙漫草的石子路。
腳鐐聲鏗鏘作響,每踏一步,他的身體就愈加輕巧,再也不像過去只能困在病床動彈不得。

石子路的盡頭出現一條黃浪湧湧的大河,混雜著血水似的紅色液體,腐爛腥臭味挾風襲來,隱約聲聲哀叫涕嚎迴盪。

眨眼間黑白無常消失無蹤,他左右張望,遲疑地走上橫跨大河的橋,他看見橋的那頭有個女人,不停舀起河水往一只大鍋裡倒。
不知道那女人是誰?他繼續往前,這才發現河裡挨挨擠擠滿是人,有的全身冒膿流血,有的斷手缺腿,不約而同發出宛如牲畜被屠宰前的哀號。

河裡的人紛紛向他伸出腐爛的手,不知是求助或者接引,他不禁縮緊肩膀,赫然看見一張正在遠處浮沈的臉孔。

那張夜夜捎來噩夢的臉,此刻滿佈爛瘡膿血,在河裡載浮載沈。

他加快步伐,想再把那人看清,他胸口劇烈起伏,緊握的雙手不住顫抖,甚至想跳下血汚滾滾的河,狠狠咬下那人的眼耳鼻舌。

「哎,喝完才准過啊!」

一閃神,竟已走過整座橋,方才舀河水的女人遞來一碗湯,不耐命他喝下,他懵懂照辦,喝得一滴不剩。

「行,進去吧。」女人朝後努努嘴,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一座大廈。

他下意識回頭再看一眼,只見河裡有許多沒見過的魚,在清澈水波中游來游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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鬼節好時光

【老闆碎碎念|七月半系列|鬼節好時光】

大家好,我是老闆「那個誰」,人生苦短,不如聽個「故事」解解悶?

《頭七》 https://goo.gl/2bT2q2
===

「中國人怕鬼,西洋人也怕鬼,全世界的人都怕鬼。」
這句話大概只有197X-8X年代的你知道,司馬中原如此偉大,照亮了每個無聊卻又想要有人陪的晚上。

你也想有人陪,來,我教你,如果一個人空虛、寂寞覺得冷,在那四台還未風行、手機尚未具有智慧的美好時代,翻開司馬伯伯的小冊子,轉開司馬伯伯的頻道,你馬上就會覺得家裡到處都是人(?),好不熱鬧。

農曆七月俗稱鬼月,鬼門開開的特殊假期,也是鬼故事最得意的時段,不論在荒廢的樂園、醫院太平間、各種生死現場或陰陽交界、渾沌不明的時刻,七月時都成為觀光勝地,飄出種種鬼影。

真看見鬼的閃躲,看不見的好奇,就像天橋底下等說書的諸位客倌,來來來,膽大的坐前排,害怕的坐後排。

但追根究柢,鬼故事吸引人在哪?

未知與期望。

未知帶來恐懼、新奇、刺激,反正在你上班族生涯裡面沒有的,它都有,重點是這刺激不在千里之外,就在等等會經過的隧道、廁所或是後面的那個鏡子。遊蕩在真假之間的鬼聲鬼語中,彷彿參加了一場盛大的變裝派對,而你穿梭其間好不快活(?)。

你或許會說未知很好理解,但怕鬼都來不及了,怎麼會期望呢?

期望來自鬼是人逝去後,得以延續存在的一種狀態,是對人死燈滅論者發起的一場遊行抗爭,是對享受當下而不負責任的一聲警戒,是對逝去之愛繼續傳達的一個通道,是前世今生的一份聯繫,是寂寞孤獨的一種安慰與陪伴,我們都期望著鬼對生命帶來的一種持續性,不論正面還是負面。

「你走了還回不回來?」

或許是所有鬼故事中最重要的問句,當中交雜了多少恐懼、悲傷、喜悅與憤怒,都在未知與期望中此消彼長,置身(鬼)故事中怎能不羨煞旁人。

七月正是個體驗的好時節,你說你只想坐後排?沒問題,我們的七月半系列,包你看了不怕,不怕再看,明瞭人鬼情味,賺你一滴淚、一陣笑、一哆嗦足已。

咦?你的心好像也藏不少鬼,交給我,我來告訴你祂的故事

黃泉路

【極短篇|七月半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紅線誠可貴,路引價更高,
共赴黃泉路,先將黃紙燒。

《黃泉路》

《新聞快訊》情侶疑殉情輕生 紅繩相縛共赴黃泉路

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

小芬緊緊拽著我的衣角,腳步愈來愈慢,牛頭馬面緊跟在後,我不敢亂動,只能輕輕晃動左手,確認那條紅繩還綁在我跟小芬的手腕上。

眼前突然出現一座刻著「鬼門關」的牌樓,有好幾隻惡鬼攀爬在上面張牙舞爪,入口處也蹲著幾隻,惡狠狠瞪著我們,小芬將我的衣角抓得更緊,我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前進。

一隻獠牙長到下巴的惡鬼跳到我面前,用幾乎震破人耳膜的聲音吼道:「還不交出路引!」
路引?我摸摸口袋,才剛搜出一張寫著什麼「普天下人必備」的黃紙,就被長著六隻眼睛的惡鬼一把搶去。

「齊全嗎?」眉心掛著銅環的惡鬼粗聲問道,小芬嚇得開始啜泣。
六隻眼仔細端詳那張黃紙,尖聲回答:「陰司城隍和豐都縣府都蓋章了,放行。」

擋在入口處的惡鬼讓出一條通道,鬼門關後是一條不見盡頭的長路,沿途開滿鮮艷紅花。

「放心,」我低聲安慰小芬,「我們手上綁了紅繩,可以一起走的。」
不料長獠牙嘯吼一聲:「沒有路引,魂魄不得入鬼國!」硬生生將臉色慘白的小芬擋在入口處。
我趕緊提醒道:「就那張紙!家人應該有燒給妳,快找找!」
小芬瞬間癱坐在地,放聲大哭:「我家信耶穌哪有這東西!我應該要去天堂的啊,怎麼會被你帶來這裡!」

「廢話少說!」
銅環鬼狠狠一掌揮來,我跌坐在開滿紅花的路上,小芬仍在牌樓外哭著,繫在我手上的紅繩另一端,在風中飄呀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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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渡人

【極短篇|七月半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「你們地府也懂學長學帝雉?」
『略懂略懂。』

《引渡人》

跳下公務車,眼前是一片荒僻農田,蛙鳴此起彼落,遠方有幾幢平房,只有一戶在這三更夜裡燈火通明。
老鳥點開「勾魂去誰家」app,「就是前面那一戶。」他將雙手插進口袋悠閒走著,頭也不回,「快啦。」

快,快你去死。

「是!」我夾緊召魂幡,雙手捧缽,加緊腳步跟上,新買的鞋已被泥沙弄髒。

啊,人生。

才剛走近那戶亮著的人家,便傳來一陣陣哀號,緊閉木門上兩尊門神問道,「裡面在生小孩,你們要帶誰?」

「難產啦,兩個都要走。」老鳥出示勾魂令,門神互看一眼,粉臉的再問:「何時?」
「寅時要報到。」老鳥掏出香菸遞出去,「時間還早。」
黑臉的放下兵器接過香菸,伴著斷續的尖叫,他們三人就在前院抽菸幹古,聊得嘴角全波。

好累。我靠著牆角坐下來,好想準時下班,難產的最麻煩,要嘛拖不走,要嘛又說至少讓她餵個奶……屎屎尿尿,唉,好想睡。

晚風有點涼,好像回到小時候跟老媽在院子乘涼的那年……朦朧間,耳邊傳來腳鐐拖行的聲音,「喂!起來!」一隻白色高跟鞋踢著我的鞋,我慢吞吞抬頭,白褲、白衣、白臉,嚇得我差點失禁,「白姐!」

「你們在幹嘛?!到現在副魂還沒勾出來!」黑哥揮著哭喪棒吼道。

我轉頭想求救,只見滿地煙屁股,老鳥跟門神都不見蹤影。

天啊,不會又去找土地公喇賽了吧!

黑哥惡狠狠瞪著我,白姐氣得背上的傘都在發抖,我低頭盯著變得好髒的鞋,這個月獎金又要被扣了。

閃電一般,一聲宏亮的啼哭劃破夜幕,屋內喧騰起來,「恭喜,是個男孩哩!」

水燈

【極短篇|七月半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你看見了嗎
那伸手不見五指的海平面
有一隻手
輕柔柔地揮著

《水燈》

飯桌上,洪嫂手肘碰了碰老洪,擔憂眼神轉而望向兒子。

「阿欽,你不是最愛吃紅燒肉嗎?多吃點啊。」洪嫂柔聲問道。

這拿手菜一向能讓兒子扒光三碗飯,現在他卻碰都不碰,淨吃些酸梅蜜餞,連老洪都察覺不對勁。

「我吃飽了。」阿欽左手放下筷子,拿紙按按嘴角,起身碎步走進房。

阿欽是左撇子?不。老洪記得很清楚,放水燈那一天,阿欽蹲在海岸邊,右手握著毛筆在普渡旗寫上「冥輝普照」。

「爸,準備得差不多啦!」阿欽將旗插進標明「洪姓」的紙厝,朗聲說道。旁邊排著許多大小規格不一的紙厝及圓燈籠,老洪掃視一輪,確定自家紙厝最大也最氣派,他不自覺挺直腰脊。

臨子時,道士繞行各姓氏水燈頭,喃喃誦經,點燃一落落紙錢。

月光淒清,壯丁們協力扛起竹筏及紙厝往前推,阿欽也在行列之內,一雙健壯的腿涉入漆黑海面,不忘轉頭對老洪喊:「咱家的水燈一定會漂最遠、燒最旺。」

竹筏紙厝熊熊焚燒,燒成一朵朵蓮花,照亮幽冥水路,火蓮花隨波漂盪,海面宛若星河,為各方沉魂指引南北。

壯丁紛紛回頭往岸邊走,老洪引頸看見自家紙厝漂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海平面,那叢火焰旺得彷彿要燒破天際,他興奮地舔舔嘴唇,四下張望卻不見阿欽蹤影。

子時最後一刻,阿欽才濕淋淋上岸,一語不發跟著老洪回家。

老洪放下筷子,不敢告訴老伴那晚發生了什麼事。他望著阿欽緊閉的房門,重重嘆了口氣,「唉」,但是他沒有太多時間擔心,這陣子生意訂單突然暴增,旺得像朵熊熊燃燒的火蓮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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頭七

【極短篇|七月半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張君雅小妹妹,妳阿嬤回來看妳囉

《頭七》

這個時候,厝邊頭尾都睡了吧,唯獨轉角那間平房燈火通明。

以前哪會在半暝出來亂走,雖說住了幾十年,一個人走也是會怕。現在身邊有四位少年兄跟著,反而心安。

隨著他們從窗戶爬進家裡,摺疊桌上放滿雞鴨貢品,牛頭將軍說亥時得走,叫我把握時間。

他們四位坐下來吃宵夜,讓我自己走走看看。

住了一世人的厝,不過離開幾天,卻感覺有點生份。

看到櫃子那包還沒拆的綠豆,心肝就酸,本來打算煮綠豆湯給阿孫喝的,他常說,夏天就是要喝阿嬤的綠豆湯。

可惜來不及煮了,天氣還這麼熱。

經過阿孫的房間,房門關得緊緊,不知好睏嗎?

我最煩惱這個阿孫,都要上小學了,還不敢一個人睡,要跟我擠一張床。啊,以後他若半暝踢被子著涼了怎麼辦?

隔壁房間傳來說話聲,我貼在門上仔細聽,阿孫臭奶呆問:

「爸爸,阿嬤呢?我要跟阿嬤睡。」

「阿嬤在睡覺啦,你要乖。」阿成邊講邊吸鼻涕,若講無牽無掛是騙人的,聽到他們父子倆的聲音,一雙腳就捨不得走。

客廳中央擺著一張我的相片,十幾年前拍的。那時阿成還笑說,「母啊,妳少年時一定很水。」

呵,那是當然,那時要追我的人都排到隔壁庄了。

「準備啓程了。」馬面將軍先從灶腳走出來,還打了個飽嗝。

棺材邊放著一盆洗臉水,我低頭沾溼一旁的毛巾,仔細擦臉抹身,再將毛巾掛回盆上,原先白蒼蒼的毛巾,變得又黃又舊。

踏過家門口那堆麵粉,我回頭看見自己的相片,不知道阿孫可認得出來那是誰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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