標籤: 現代妖怪系列

【極短篇｜現代妖怪系列｜賣語者老闆】

沒有具體的樣貌，喜歡躲藏在任何3C的螢幕之後，等待使用者啟動他最愛的遊戲後，便會開始活動，吸取使用者的時間，等待重新轉生。

〈電動妖怪〉

「我靠！你豬啊！腦袋有洞？」
「你才有洞！你全家都有洞！」

阿民看著黑白色的螢幕，大聲對麥克風罵著，耳機中也傳來不干示弱的反擊。
怒髮衝冠，阿民大手一拍，桌面為之晃動，順帶翻倒一旁無辜的珍奶，溢得鍵盤都是。

「王八蛋！」
他只得認命的用衛生紙清理這一團混亂，這是他這禮拜弄倒的第三杯飲料。
窗外的天矇矇亮了起來，望見時鐘指著早上6點，才不甘的關上電腦，暗下螢幕，畢竟8點上班，他還是需要時間睡覺兼洗澡。

今日晚上7點準時，他又再次恭敬地按下power，點亮螢幕，念了段自創的開戰祝禱，便準備在夜晚發光發熱。打開遊戲，發現習以為常的畫面底下多了個精緻的漏斗，正倒過來一點點的流動著。

「又是甚麼新的活動？」
阿民不疑有他，開始激烈的按著滑鼠，敲打鍵盤。

「Victory！」
偉大的勝利，隊友配合得天衣無縫，是幾個月來最令人激賞的戰鬥，阿民還沉浸在喜悅中，小漏斗卻跳到了正中間，漏完最後一滴沙便爆開，出現排歪七扭八血紅的字句：

「遊戲時數已滿，真實對戰開始！」

剛念完，螢幕一陣白光，刺得睜不開眼，等光過去，阿民發現自己身著盔甲，手提長劍，就蹲在草叢之中，自己的手腳還自顧自的動了起來。

他疑惑地運用唯一可控的眼睛四處張望，發現地平線外，竟看見那個熟悉的房間與「自己」正坐在電腦椅上，「他」挑著眉露出詭異的笑容，向這裡揮著手說掰掰。

說時遲，那時快，一隻穿雲箭從彼端飛來，正中在草中露出顆頭的阿民，撕心裂肺的痛苦讓他倒地不起。

望著天空，他心裡只想著：「不管怎樣，這場一定要贏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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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現代妖怪系列｜偷語者剪溜】

信用卡：擅於助長欲望、蠱惑人心的妖怪，且繁殖迅速，常無聲無息地啃食宿主的存款。

〈信用卡〉

回想起來，第一張信用卡到手那天，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刻。

薪水幾乎全數上繳，皮夾只有幾張紅色紙鈔，買串衛生紙都讓她心痛欲死。都市叢林間她練就一身忍術，封印洶湧欲望，下殺兩折不動如山，經過百貨櫥窗疾走如風。

千不該萬不該，那天下班換了條路走，被個素未謀面的業務抓著講了四十分鐘，半推半就填了資料。

「如果不用再剪卡就好。」業務體貼說道。

原本她是想剪的。但，既然要剪，不如刷一次看看？

謹慎挑了件599的襯衫，櫃姐捏著卡刷過的瞬間，彷彿也割開了她心頭的封印，沈睡的慾望猛然甦醒，虎視眈眈掃視一整排精美衣物，每一張標價數字都幻化成她的名字。

「想買就買，何必這麼委屈？」

輕薄的信用卡在耳邊輕聲呢喃道，塑膠貨幣拯救她脫離錙銖必較的苦海，她拋棄苦練多年的忍術，著了魔似遊走各大百貨賣場直到晚安曲響起。

「太貴？分期就好啦！」

每當她拎著雙高跟鞋或包包猶豫不決時，信用卡總是這樣溫柔地安慰她。

皮夾內紙鈔依舊單薄，各家信用卡卻繁殖得很快，分期零利率、最低繳款金額，這些小天使排除萬難，領她走進美麗新世界。

「妳在幹什麼？！欠了這麼多卡債！」老媽衝進房裡大聲斥喝，那些小天使被老媽剪成兩半，變成沒有法力的塑膠片，徒留二十萬的債。

不得不，她每天接過老媽給的兩張紅色紙鈔，又開始勤於練習忍術。

撐著傘提著衛生紙走在回家路上，想著今日結餘還有34元，她不禁哼起歌來，卻不慎重重滑了一跤，裙子一路破到胯下處。

她衝進成衣店埋頭翻找，最便宜的短褲標籤上印著怵目驚心的「99元」。

顧不得裙子破洞，她像隻獵犬搜索皮夾的零錢，意外摸到硬硬的薄片。

一張信用卡靜靜躺在她手上，四周衣物的標價數字也跟著悄悄變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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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現代妖怪系列｜賣語者老闆】

有著一雙灰色羽翼的巨大鳥妖，居住在人類家中，喜歡靜靜地在床下、角落、櫃子頂端等地棲息，所到之處都會落下許多精緻的灰羽毛，不過在人類眼中卻是另種模樣，聽說一旦準備離去，就會褪下灰羽，變成大衣，用途不明。

〈灰羽〉

「煩死了！這兩天都擦五次了！」
她拿著吸塵紙巾邊擦櫃子，邊在心裡咒罵著。

對清潔幾近於強迫症的她，實在搞不懂，已經如此瘋狂擦拭所有可能染塵的黑暗角落，過沒多久回頭查看時，手指抹去，總是會再度出現一絲灰塵，挑戰著她危脆的理智線。

永遠擦不乾淨的灰塵，讓她總疑心家裡有隻骯髒的獸，在無人知曉時走來走去，抖落一地灰塵。

在旁的三歲女孩，蹲坐在地，玩具也不動，雙眼隨著她爬高走低，不時還會突然跳起來用手想抓住甚麼一樣。

「媽媽，媽媽，你看這個好漂亮喔！」女孩攤開雙手，開心地呈給她看。
她撇了眼，只見女孩手心一層灰，便快步抓著女孩到洗手間清洗，但女孩卻滿臉不悅，藏著手說：「不要不要，我要留著這個！」

「手髒髒要洗乾淨，不然會生病喔！」不理女孩的哭喊，她開了水就往手上沖。

忙了一天，哄完女孩上床後，她筋疲力盡地倒在床上就深深睡去。半夜，客廳傳來拉椅開櫃的聲響，本無力起身，但想起女孩的安全，還是強打精神，轉開房門。

本該漆黑的客廳卻點起一盞黃燈，一個小人影站在椅子上，仰頭看著上方。黃光似乎映出一對巨大雙翼的黑影，印在天花板的角落。

「妹妹，怎麼出來了？還爬這麼高，來來來，快下來。」她望著黑影，聲線有些顫抖。

「媽媽，牠說你不喜歡牠，牠要搬家了，說要送我件衣服，你看漂不漂亮！」
女孩用雙手舉起一件可透光的大衣，就往身上套。

瞬間，她只見昏黃的燈光下，剩張空蕩蕩的椅子，還有點點的灰塵從天花板飄了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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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現代妖怪系列｜搶語者老闆娘】

哭妖：一種不斷發出咿嗚哭聲的妖怪，特別喜歡附在特定人類的身上。

〈哭妖〉

新市鎮對街的轉巷內，是四樓半的舊式公寓連排並立著，鏽蝕的鐵紅色大門，貼著住戶每月應繳的水塔清潔費。

往頂樓加蓋走的阿強，最近每晚回家時，總在樓梯間聽見一陣哀切聲。

「到底幾樓在哭？三更半暝嘸睏，哀爸叫母…。」

提著工具箱，踏著灰色鋼頭中筒鞋，噠噠地慢走上階。

這晚，他特意在每戶門口停留三、五秒，要聽出那煩人的來頭。

因為自己實在聽怕了咿咿嗚嗚，從不間斷的哭聲。

就像每隔幾月，準時來電的阿母。

「阿強，是我對不起你，但你小弟說大學生若沒機車，出門會被別人看嘸，你嘛知影你阿叔一有錢，就去交朋友喝酒，哪還有剩的錢。你尚有孝，再借阿母兩萬好嘸，月底就有…。」

「我會寄去。」一句話，他就可以安心掛上電話。

有時他總忍不住猜想，自那天起，阿母是否被哭妖附身，否則哪會有停不了的鳴哭聲。

那日颱風來，山風的聲音像極了受傷的野獸，途中不時落雨難行，雨衣濕黏在背上，凍得他直發抖。

「阿母，明日甘一定要報名水電？老師說我成績好，可以讀高中！」

他很少求過什麼事情，不過阿母哭啞的喉沒回答他，只是拍拍自己瘦弱的肩膀，要他拿穩阿爸的相片。

上四樓了，又是什麼聲音都沒有。

樓梯間那咿咿嗚嗚，也許是破窗流進的風聲，這裡根本沒有人在哭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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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現代妖怪系列｜偷語者剪溜】

手機：擁有電話的功能，但不受電話線的限制。近年更進化為擁有照相、遊戲、連接網路等技能的智慧型妖怪，擁有使人沉迷、失魂、與外界疏離等能力。

〈現代妖怪：手機〉

「呷飯了啦！」將湯鍋放上飯桌，阿珠姨第四次扯著喉嚨大喊。

窩在沙發的老劉抬起屁股，視線依舊黏在手機上，差點被板凳絆倒。上了飯桌，老劉還關心著螢幕，一口青江菜差點塞入鼻孔。

「緊呷啦！沒看到排一堆人要問事啊？！」稀哩呼嚕扒完一碗飯，阿珠姨開口罵道。

忘記擦去一嘴油，阿珠姨便急急下樓。燃起一把香朝四方拜了拜，阿珠姨閉眼口念咒語踏起七星步。滿屋子信徒靜默下來，無比崇敬等著天降神威。

「我這女兒整天憨神憨神，太子爺，祢看要怎麼處理？」頭髮灰白的大嬸攙著高瘦女孩，滿臉愁容問道。

女孩整張臉青筍筍，一雙眼睛看無兩魂五魄，瘦得若柴板。「免太煩惱，卡到一些髒東西，」阿珠姨勸慰大嬸，邊瞄向桌邊的老劉，「回家符紙燒成灰，用陰陽水給她洗澡。」

死人骨頭！老劉直勾勾盯著手機，連符紙都不知道要寫，氣得阿珠姨想拿令旗打醒他。

退駕後的阿珠姨邊整理供品邊嘆氣，都怪小兒子多事，父親節送了支智慧型手機。原本老劉每日早起騎腳踏車買豆漿燒餅回來給她吃，現在呢，睡到透中午還哈欠連連。

半夜做了噩夢驚醒，阿珠姨乾脆起身上廁所，發現床邊空無一人。剛走到客廳，差點被嚇掉半條命。

幽暗廳室一角，老劉坐得直挺挺，雙手捧著手機，螢幕藍光映得他一臉青紫，眼睛發直嘴巴微張，完全沒意識到老伴的存在。

硬是壓抑住開口喚他的衝動，阿珠姨輕聲走到神桌前，提起硃砂筆畫了張符，燒化在老劉慣喝的冷泡茶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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★更多的現代妖怪

【極短篇｜現代妖怪系列｜搶語者老闆娘】

霉妖，生於潮濕陰暗的環境之中，寄居之處皆會長滿白色黴菌，一朵一朵外型如似白花，稱之為白霉花。人與之親近，日久便會逐漸沾染上其氣息，亦漸漸化為霉物。

〈白霉花〉

暗室無窗、無光、無風，是令人好生安歇的地方。

「厚，這雨還要下多久，陽光咧，出來啊！」第一次聽到小資女的聲音，是透過隔板傳來的陣陣咒詞，在滂沱轟隆的季節裡，她的叫罵聲顯得特別清亮。自此，我便時常注意她。

與她相反，我無法活在沒有雨水的日子。如同種子落於濕潤泥土，我亦寄居於濕冷的天。生命微小如塵埃，苟活一天是一天，若要說有什麼特長，也僅是步步之中，能落實印下我的腳印罷了。

躲開防潮盒、避著除濕劑，沿著隔板、木料、櫃邊、牆面，雨聲中我努力前進，想著有日能為她獻上我的白花。

每日，外出工作前，她總會打開浴室的抽風機，要將前晚浴室未散的濕氣除走；返家時，蹲在櫃前窸窣窸窣地，在根鞋內塞進一坨坨舊報紙。偶爾睡前，會拿著吹風機打理明日的衣衫。

而如今，我倆僅有數步的距離，「花惹發，鞋櫃居然還會發霉，噁心。」下班的疲累中夾著嫌惡的語氣，她抽著濕紙巾，胡亂擦去我近期的足跡。

來到她的腳踝邊，輕輕順著光滑白晰的腿肚，逐漸展開我的葉脈，沿路向背脊延伸上去，暫停於僵直隆起的肩頸上，我奮力吐出一朵一朵的白花，靜靜等待著她。

沒有止住的抱怨聲，她捏著濕紙巾走往廁所，啪一聲丟進垃圾桶。旋開水龍頭，用肥皂把雙手仔細洗過兩遍，幾秒後，她抬起頭來望著鏡子。

終於，我也能回她一句：「久等了，我是白霉花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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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現代妖怪系列｜偷語者剪溜】

布布，寄生在衣櫥深處的妖怪，特別喜歡亂成一團的衣櫃。喜歡舊衣，常常偷走很少被穿的衣服。

〈衣櫥裡的布布〉

雪紡衫、羊絨圍巾、純棉薄衫、牛仔外套堆成一丘小山，布布穿梭在衣料間，那裡嗅嗅、這裡聞聞，抓起一件下擺沾染咖啡漬的粉色毛衣，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多麼迷人的氣味啊。

好久以前那天，門外傳來碰碰碰的腳步聲，冷不防衣櫥門被拉開，害布布差點來不及躲。女孩皺眉癟嘴脫下身上毛衣，仔細檢視下擺，接著氣沖沖將那件粉色毛衣拋進衣櫥角落，「砰！」門被狠狠甩上，衣櫥又恢復了一片黑。

黑暗中，彷彿聽見粉色毛衣的啜泣，但這可激不起布布的同情心。布布特別喜歡很少被穿上的衣褲，沒人在乎，祂霸佔得理所當然。

當吊牌未拆的新衣物被掛進來，嶄新氣味透露著驕傲。布布總蹲踞在衣櫥深處那一坨舊衣小山上竊笑。新的若不穿上身便成了舊，祂有的是時間。

「媽～我找不到裙子啦，灰色百摺那件。」女孩埋在衣櫥裡東翻西找，卻沒想到自己的裙子被布布拿來當披風玩得興起，才不想還她。

「衣櫥亂成這樣當然找不到！不整理好不准再買衣服！」

女孩雙手抱胸在敞開的衣櫥外站定不動，突然像是下定決心般開始抽起衣物一件件折好。

這下子，換布布緊張了，整整齊齊的衣櫥哪能住人啊？一偷衣服肯定馬上被發現啊！

趁著女孩不注意，布布心不甘情不願地丟出那件粉色毛衣，正巧落在衣櫥邊緣。

「咦！」女孩發現新大陸般拿起毛衣，興沖沖拍了照，開始講起電話，「喂寶貝～有看到照片嗎？那是我們第一次約會我穿的衣服耶，好懷念喔！那時你還把咖啡打翻我超怒的……」

目送捧著電話的女孩走出房間，布布鬆了一口氣，繼續披上灰色百摺披風在衣物掩埋場間飛天遁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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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現代妖怪系列｜偷語者剪溜】

多爾是寄居在門鎖上的妖怪，擁有控制開關門的能力。

〈門鎖妖怪：多爾〉

「咿呀——」

門悄悄開了個小縫，嘩啦啦水柱和女人的哼歌聲環繞整間浴室，過了好一會兒，女人光溜溜的身子打了個顫，這才發現冷風從門縫溜了進來。

「奇怪，剛不是有鎖嗎？」頂著滿頭泡沫，女人嘟囔著把門關好，又繼續一個人的演唱會。

「就這樣？」真令人失望的反應。身為一個寄居在門鎖上，只能控制開關門的妖怪，真的很難有什麼作為。多爾想起幾天前熱水器罷工時，女人一開水就冷得尖叫的模樣，心裡不住地羨慕。

穿好衣服的女人走出熱氣蒸騰的浴室，接起響個不停的手機，提高音量喊著：「不要再打電話來了！我跟你已經分手了，聽懂嗎？我不是你女朋友了！你也別再來找我！」接著把手機一丟，坐在鏡子前忿忿地往臉上抹保養品。

躺在沙發上的手機對多爾扮了個鬼臉，「可惡，就連一支手機都比我會整人。」多爾心想，自己真是個沒用的妖怪，開開關關門有屁用啊。

吹乾頭髮的女人檢查了一下大門鎖，又扣上防盜拴，便拿起手機窩到床上去了，只剩小夜燈的套房裡輕輕響起鼾聲。

一天又這麼過去了，多爾覺得好無聊。

正想去找瓦斯爐串門子時，祂突然發現女人家門外站了一個人，穿得一身黑，戴著鴨舌帽和口罩，手裡握著一根用報紙包的東西，正死盯著門上的貓眼。

多爾忍不住興奮起來，直覺告訴祂，這次絕對是個成功的惡作劇！於是祂一邊竊笑一邊伸出觸手輕輕撤下防盜拴，喀啦喀啦轉開門鎖。

「咿呀——」大門悄悄打開了，女人的鼾聲依舊平靜得像一艘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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