標籤: 火光系列

【極短篇｜火光系列｜賣語者老闆】

何夜無星？何處無營火？但少歹人如吾兩人者耳！

〈營火〉

22:10
今晚無月，蒼穹滿星，海面靜謐無聲，沙灘上生著營火，一對年輕男女並肩而坐。兩人望著營火，面無表情，女子在黑暗之中，眼睛反射著烈烈火光。

23:25
營火燒得劈啪響，年輕女子不見蹤影，光芒徒然照著一旁的年輕男子，將影子映得細長，他的襯衫沾染沙漬，十隻露出的腳趾不自然地蜷曲，雙手握拳捶打沙面，眼神直勾勾盯著火焰扭曲變化的軀體。

00:00
火光漸弱，海潮擊打前方錯落的礁石，發出轟隆巨響。群星閃耀異常，照著不遠處一人大小且甚深的沙坑，年輕女人白晰的手臂垂放在坑邊，沙上留著兩個男人凌亂交錯的腳印，坑底躺著支銀白手表、一隻鐵鏟和年輕男人不動的軀體。

00:10
火光將滅，一陣海風讓飄散的火星沾上年輕女人的黃洋裝，她抱腿蹲坐，把臉深深埋在顫抖的雙膝，在海浪的來去間，似乎有幾聲悶沉的呼喊，散落在空氣之中。

00：14
漲起的海水覆蓋營火，一個中年的高大男人，捲著袖子站在海中，水已及膝，他卻四處張望，將手中的鐵鏟伸入黑色的海裡挖掘，濺起陣陣水花，好似在找尋甚麼東西。

01:30
海面高起，吞沒一切。

04:00
海水漸退，沙灘上突兀的插著根潮濕木條。

06:17
天際由黑轉白，星光漸沒，破曉。光線中出現一對男女，一前一後蹣跚地朝木條的標記走來。突然，後方的年輕女子掉頭狂奔，消失在海灘的彼端。前方的中年男子摸摸左手手腕，一條白色痕跡明顯與其黝黑膚色相異，他絲毫不察女子的叛逃，只咬著牙定定地向前走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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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火光系列｜賣語者老闆】

歸家一長路，獨走總失神，舉頭望路燈，對影成三人。

〈路燈〉 

新聞：「584公車發生重大意外，車上司機因疲勞駕駛撞上安全島，翻覆後爆炸，現場只發現司機焦黑的屍體，據監視紀錄，還有另一名乘客目前下落不明，車外的地面留有大量的血跡，估計是該名乘客被拋出車外後受傷所致…...」

太太不喜歡人群，每次下班我都必須搭上離開都會區的電車再轉公車，最後走上一小段路回家，整個路程約莫一個小時40分又38秒。容易暈車如我，在電車與公車上面的時光相當難熬，每個搖晃的坑洞與轉彎，都會使我意識昏聵、身體痛苦，就算下站不免也需要坐下為自己收收驚，才能面對那條黑黑暗暗，路燈稀稀疏疏的歸家路。

接近那一千零一座的路燈時，我有時會回頭看著自己被拉地長長的影子，點頭致意，好似淨化勞累的儀式那般，接下來回家的腳步也神奇地更輕盈些。

今日依舊在忙碌後踏進歸家的車廂，明明只有我一位乘客，下車居然渾身濕透，也許是天氣真的太熱了，緩步至那盞路燈時，像是想起要跟老朋友打招呼，停下腳步回頭一望，咦？影子呢？

在暈黃的光線之下只有身體聳立在地面，來的路上一點一點流汗的水漬，卻沒有一絲影子的蹤跡。

揉揉眼睛，慢慢地張開，影子卻仍無蹤跡，這是哪種神祕的惡作劇嗎？正當在設想各種說服自己的方法時，一陣腳步聲緩緩的從後面走來，黑嘛嘛的人影閃進了光線之中，正確地說，就算在燈光底下，他仍是黑色的人影。

開口便說「嘿，剛剛那下晃的真大力，害我暈到現在才追上你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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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火光系列｜賣語者老闆】

「別怕 讓我留在你身邊……」

〈檯燈〉

2016/10/25/15:58
雷雨交加，一個女人跌坐在柏油馬路中央，低頭不語，路面一片紅漬，路上行人撐傘圍觀。

—-
生活靜止在三個月前的大雨之中，忘了是哪個專家說，忙碌可以忘記一切，選擇回頭當工程師的我，試圖在工作中逃離雷聲隆隆的記憶。
—-

眼神無光，那個女人走入一間45坪大，三房兩廳的舊公寓，新刷的牆壁還飄著微微的刺鼻味，一個個封存的紙箱蓋滿灰塵，靜謐地堆疊在不同的角落。女人掛上鐵灰色的大衣在牆上，脫下根部有點傾斜的白色高跟鞋，整齊擺放於玄關的木色櫃子。

窗簾緊緊守著，密的不容許一絲光線，讓空無一人的房子更加低溫。女人拖著腳步穿過空曠的客廳，電視正放著一部卓別林的默劇電影，是她四個月前租的，螢幕光線照亮女人側臉，她頭也不回，一逕往臥房走去，伸手輕輕轉開門把…。

—-
幸好，返家還有一盞燈亮著，光暈成一把傘，讓我躲避生活的暴雨，求得片刻的安寧。
—-

女人躺在一張雙人加大的床上，她習慣性地窩在靠牆的一側，兩眼空洞望著那盞屋中唯一的光源，是一個復古圓罩的銅製檯燈，不時還會輕輕地閃爍個幾下，搭配幾聲喀嚓喀嚓的雜音。

「啪！」燈光無故熄滅，「謝謝」，女人對著黑暗輕聲說道，便沉沉陷入夢中。門外電視傳來一陣綜藝節目式的笑聲，彩色的光線滲進門縫，從地磚反射在女人慘白的臉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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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火光系列｜賣語者老闆】

seafood！您要去哪呢，seafood！

〈燭火〉

修行人第一要靜，第二要安，第三無所求。

師傅領我的第一天跟最後一天都說了同一句話。

—-

師傅房中從不點燈，天黑亦然，唯有靜坐時，他才在堂中站上一根白蠟燭，燃起微光。山上清涼，師傅坐時卻反常地一身大汗，自小在旁的我一直猜想，師傅道法高深，可能不知出神到哪個水府遊玩，才使得一身淋漓。

那晚，靜坐時程方半，室內無風，燭火卻突然忽大忽小地跳動了起來，師傅慌張又踉蹌地起身，徒留一句：

「夠了！我要走了！」

說完，便狂奔消失在黑沉沉的庭院之中。

—

師傅被警察發現在小徑旁的崖下，手腳皆斷，兩眼空洞地望著蒼穹，斷續地說著：「修行人第一要靜..…」，還沒到二、三，師傅眼就閉了去。

後頭兩位警察，從花白襯衫口袋擒出張黑白舊照，在夕陽下，對著師傅的臉比來劃去。好像確認了甚麼，上了白布即叫人抬走。我上前詢問頭髮略有花白的警員，他忿忿然地丟給我份泛黃的報紙，還不甘心地留下一句：「枉費我追了這麼久」。轉眼間，師傅和警察已隱沒在通往公路的小徑中，徒留我一人在荒芒夜色之中。

回到小寺，轉進師父房中，我燃起燭火，拿出那張黃紙，在光陰的侵蝕下，只剩個輪廓依稀可見的年輕男人大頭照，一旁標題斗大的寫著，「連續縱火又一案，厄夜大火焚燒孤兒院。」

突然背脊一陣涼意，汗水從身體各處泉湧，燭光開始忽大忽小，每次變換的同時，都彷彿看見一個個被焚燒的人影圍繞著火光，扭曲的尖叫著。

火焰中似乎藏著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師傅，正坐其中，閉眼顫抖，唸著一聲一聲的佛號。

方才知道，師傅常說的那句話，並不是講給我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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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極短篇｜火光系列｜賣語者老闆】

「這什麼鬼地方！」
『阿sir，你有沒有覺得有誰正在看著我們？』

〈餘光〉

再見，再見

男子著一襲青杉，漫步踏入滿是芒花的丘陵，頭上的帽子用手低低地壓著，深怕那陣山風揭露了臉上的傷疤。

另一手持著竹杖，撐起滿身的歲月，一拐一拐地越過當年親手耕種卻已荒蕪的土地，山下轟隆的車聲及慢慢滾起的黃沙，催促著男子繼續向前，快步地沒入一旁破落的斑駁木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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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一個開門揚動整室塵埃，猶如雪花飛動，為屋內久無變化的時間帶來季節。回頭輕輕地關上了門，點起櫃上沉寂已久的煤燈，看你臉上不自覺地笑容，那陣燃燒的味道應該又令你陷入記憶，無法自拔。

光透入留有一絲縫隙的櫃中，是阿，這櫃子已腐朽到關也關不密，從你三年前走時就是如此了。門外一陣騷動，兩聲關閉車門的巨響，讓你的舊日時光被驚醒，快速地打開了櫃門，跟我說了聲，再見，連我回的再見你也沒趕得及聽，便一溜煙地離去，臨走前還不忘關上櫃子。

幸好，你總留給我一個縫，讓我還能在每個日落餘暉中，瞄見那把我常坐的椅子，得以回想你讓我坐在腿上搖晃的歡快。

門又開了，兩個大漢一臉嫌棄地走了進來
左翻右找，不會是小偷吧！
終於開櫃子了，我一個瞪眼嚇得他們倒地不起。

不用擔心，我會守在這裡，等你回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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