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政院拒馬

做功德

【老闆碎碎念|職業系列|做功德】
  
大家好,我是老闆「那個誰」,人生苦短,不如聽個「故事」解解悶?
  
農友巡田水:https://goo.gl/8BGUKC
===
這幾年穿梭城市鄉間,老闆我發現傍晚時,大街小巷的攤販多了起來,販賣者也益發年輕化,那邊鹹酥雞、這邊雞蛋糕,兩個街口後一攤滷味,滷味還分麻辣、養生、超級鹹。
  
味道交織在空氣中,讓人垂涎,無法自拔,如此盛況空前,無怪乎夜市一個倒過一個,畢竟現在各樣美食星羅密布在城市的每個轉角,又何必走進人擠人的處所呢?
  
不過這些小販,別看他們年輕,可是各個有故事,據老闆我的不記名統計,十個有六個是有著在原本公司工資低又被欺負的故事;有兩個是人生迷茫卻因際遇而上路;最後兩個則是為了去追尋某個記憶的味道,。
   
不過十個裡面都會有共同的聲音,說著社會的某種氛圍,有個論調環繞在他們腦中,讓他們在不斷奮力向上時,摧毀他們的未來,那個聲音從金字塔的上層來,說著「過勞是應該、功德是施捨」。
  
這就是老闆我在的地方,一個讓人生很容易虛耗的所在,但請你放心,我們仍強韌的用各種方法說出我們的故事,不信,就請你來我店裡走走吧。
  
–無論你是誰,給我你的故事,我告訴你不知道的故事-

 

玻璃上一個手掌印

乩童坐禁

【極短篇|職業系列|賣語者老闆】
          
乩身被神明挑中之後,還須經歷閉關進行神職訓練,這一過程就被稱為「坐禁」。通常由一禁到七禁不等,一禁七天。閉關多在廟宇廂房,門窗緊閉,禁止閒雜人等出入,並用紅布遮光;內設神案早晚焚香祭拜,地舖草蓆作床,要頭不見天、腳不踏地,通常以麵類食物與水果為食,只吃少許份量的食物,盡量避免大小便,並以通宵不眠為上法。「坐禁」期間,主要學習的有:神靈附身、驅邪押煞與巫器法術的密儀,由老乩童或是法師親自教授。


〈乩童坐禁〉
  
「咕嚕~咕嚕~」阿明肚子發出巨大聲響,差點沒把神龕上的神尊震下來。
  
滿屋被封得水洩不通,只剩桌上的燈發出紅光,照在阿明蒼白冒汗的臉頰,盤坐在草蓆,一旁的老師傅瞪著眼,阿明只得繼續大聲誦著:「天清清,地靈靈,太上老君急降臨……」,以蓋過自己腸胃絞動的叫聲。
  
「奇怪,為啥咪已經要七天了,碗糕神嚨請不來呢?」老師傅納悶地喃喃說著。
「就講那天,我是天氣熱中砂才昏昏,走路怪怪強要暈去,嘸是上身,你就不信。」阿明低聲回答。
  
「嘸可能,我學法三十幾冬,怎麼會看嘸對!」老師傅繼續叫阿明誦念請神咒語,然後用木尺拍打著他的背,希望用疼痛讓他意識能更模糊,有機會降乩。
  
可憐阿明一連七天,只喝一點麵包跟喝礦泉水,肚中的飢餓讓他意識清晰得不得了,現在加上背後傳來的陣陣疼痛,一股怒氣漸漸升了上來。
  
「夠了,就跟你說我嘸是齁,我真正是瘋了,才陪你在這裡玩七天,別以為是阮阿公就可以甲人按呢亂打。」阿明站起身,一把搶過木尺折斷,丟向老師傅,眼看就要踏出草蓆,老師傅奮力拽住他衣袖,一招掃腿將阿明壓制在地。
  
「你安呢出去,我臉往哪掛?嘸行!」掄起拳頭揮過去打暈了阿明。
  
屋外的鑼鼓鞭炮響起,老師傅看著流鼻血的阿明,打開神龕底下的小暗格,裡面點著三炷香,香後站著幾個小孩樣子的紙紮人,咬破自己的手指便滴了幾滴血進去。
  
「小鬼,養你那麼久,別給我嘸面子。」
  
緊封的門戶開起,兩旁夾著雙手合十的村民。
阿明身穿肚兜,腰際夾著一支小紙人,搖搖晃晃地走出屋子,嘴中說著難以辨認的詞語,老師傅在後滿意地笑著,食指上的血卻不斷滴落地上,然後瞬間蒸發。  
    
============
每個黃昏的魔幻時刻,
故事柑仔店,邀您一同
聽聽他們的聲音。
============

白色頭紗

新娘秘書

【極短篇|職業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  
  
新娘秘書,簡稱新秘,服務項目包括幫新娘化妝、造型禮服變換,並在現場配合新娘補妝,隨時待命。  


〈新娘秘書〉
  
將金枝玉葉別上繁複的編髮,露露才滿意地吁出一口氣。
  
這恐怕是她最謹慎相待的客戶,從底妝到那一勾眼線,露露都像塑造藝術品般小心翼翼。
  
鏡中的女孩眨著假睫毛興奮地說:「露露,我好喜歡妳做的造型!」
  
戴著口罩的露露也眨眨眼睛說:「早就說過啦,我會讓妳是最美的新娘!來換婚紗吧。」
  
女孩逐顆解開鈕扣,入行以來,露露不知看過多少女人胴體,環肥燕瘦,骨感腴滑,在她眼中都只是待巧手修飾的粗坏,而今,她竟期待女孩褪盡衣衫的一刻。
  
畢竟,她從沒想過能夠如此靠近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。
  
半蹲在女孩面前,露露將隱形胸罩緊緊摁住女孩小巧的胸乳。女孩裸身比她想像更平凡,腰間有一小圈軟軟的贅肉,露露紊亂的呼吸漸漸平復下來。
  
穿上典雅白紗的女孩在鏡前左看右看,像株凝望倒影的水仙。
  
「我準備了長頭紗,第一次用喔!。」露露展示那襲綴著碎鑽的長頭紗,點亮女孩的雙眼。
  
「超美!怎麼會沒其他人用過?」
  
「還沒遇過適合的新娘啊!今天總算派上用場啦。」
  
披上頭紗的女孩坐在床邊,露露退到一旁收拾待命,緊張氣氛被開門聲劃破,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,手捧花束走了進來,狐疑地瞟了露露一眼,隨即慌慌移開眼神。
  
親友歡呼聲中,男人單腳下跪為女孩穿上閃亮婚鞋,貼著牆角的露露,口罩下早已淚流滿面。
  
男人為新娘許下永恆的誓言,露露想起昨夜他在枕邊的甜言蜜語,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真或假。
  
幸虧,她並不是一無所有。那襲原本為自己準備的拖尾頭紗,如今代替了她,嫁給此生最愛的男人。
  
「一定要幸福啊。」露露喃喃地,不知對誰這樣說。
   
============
每個黃昏的魔幻時刻,
故事柑仔店,邀您一同
聽聽他們的聲音。
============    

煤礦坑道

煤礦礦工

【極短篇|職業系列|賣語者老闆】
        
民國73年6月,三百多位礦工正在海山一坑坑底工作,礦車意外掉落,車上煤礦掉下,碰撞到坑底的高壓電引發火花,導致瞬間大爆炸,94名礦工被活埋,當下僥倖未受爆炸波及的人,最後也因吸入一氧化碳身亡。經歷多天搶救,眾人本已不抱希望時,卻在坑道中找到唯一一位因為吃人肉活下的倖存者。


〈煤礦礦工〉
  
空氣中黑霧瀰漫,溫度仿若老家廚房煮飯時般悶熱,蹲坐在坑道角落的阿宗,卻流不出半滴汗。
  
關在暗無天日的坑道中,阿宗已忘記過去幾天,他本來慶幸自己在爆炸時還記得五片口有個風管可呼吸,才躲過窒息的命運,但現在,他有點懷疑自己是否應該跟著老李一同去。
  
老李,就是一開始入行帶阿宗的領班,現正冰冷地躺在阿宗身旁,就差幾步,生命就差幾步,永遠隱沒在高溫跟黑煙的淹蓋之中,要不是惦記著家裡幾個小娃兒,阿宗也沒法撐下那幾步。
  
「你家孫女還好吧?不是剛要上小學?」
「甚麼?在學校不習慣啊,難免啦,我家那隻小猴還被老師說有病嘞!」
阿宗對著毫無氣息的老李自說自答,坑內只傳回自己的聲音,然後不斷的迴盪著,直到被熱氣蒸發無蹤。
  
沒日沒夜地等,一路喝自己的尿,舔山壁流下的水,還有老李的陪伴,加上無止盡地飢餓,讓他更清醒地知道自己還活著,也必須活著。
  
不過這天,肚腸的慘叫聲,讓阿宗恍神望著坑頂,雙唇乾裂到再也沒法跟老李問時間,他本來壞掉的頭燈,不知為何突然亮了起來,一盞光就打在老李腐爛發脹的小腿上。
  
耳邊突然飄來熟悉的聲音:「沒關係,吃吧,沒事的。」
  
— 
一絲光線跟著巨大的挖掘聲,傾瀉進阿宗的身旁,他趕緊擦掉嘴上的血,拖著老李的手,虛弱地說著:「我帶你回去看孫女」。
     
============
每個黃昏的魔幻時刻,
故事柑仔店,邀您一同
聽聽他們的聲音。
============    

農友巡田

農友巡田水

【極短篇|職業系列|取語者黑貓】
      
傳統農業社會中,水田多仰賴溝渠中的水灌溉,巡田水便是指農人在灌溉期到農田巡視,檢查自己農田的進水、排水狀況。


〈農友巡田水〉
  
「我的金孫!那欸頭殼又腫一包,妳這做阿母的,是怎麼顧的!」
  
「囝仔就愛玩,我也沒辦法阿。」
  
「隔壁天仔他某齁!妳就要卡學咧,攏袂對她婆婆應嘴應舌啦!」
  
一陣又一陣的吵鬧聲,從後方廚房傳來。家和默默踱出房門,只見無人的客廳裡,電視機不落人後地放送著八點檔。
  
電視裡的劇碼,厝裡不是天天在上演嗎。他上前拿起遙控,無半點留戀地切掉。
  
抄起夾克,揣在手裡正要推門,背後卻冷不防傳來妻子的聲音。
  
「這麼晚了你去哪?」妻子兩眼直盯著他,聲音冷得像暗時的田水。
  
「去巡田。」
  
「巡啥田水,每次你母對我大小聲,你就說要巡田!」
  
家和皺緊眉頭,半聲不吭地跨過門檻,牽了鐵馬,匆匆遁入惦惦的暗暝。
  
怎麼不用巡,做田人最要擔憂田水,少了怕乾涸,多了又怕淹,尤其作風颱,一個不小心掃到風尾,整年的心血就去了了,誰跟妳不用巡。
  
家和踩著鐵馬,沿路蛙鳴高高低低伴他前行。才來到田邊,便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,蹲坐在田梗上抽著煙。
  
停妥鐵馬,家和走上前拍了拍天仔的肩膀。「安怎,怎麼躲在這。」
  
「唉,還不是厝裡作風颱。」天仔嘆口氣,遞了根煙給家和。
  
家和深吸一口,朝著天空吐出長長的煙霧,溝仔裡的水咕嚕咕嚕地流著,一點一滴漫入幽靜農田。 
     
============
每個黃昏的魔幻時刻,
故事柑仔店,邀您一同
聽聽他們的聲音。
============    

舊的手術刀

法醫好朋友

【極短篇|職業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    
民國58年,新店屈尺分屍案是台灣第一宗分屍命案,死者孫伯英的好友雖領回遺體,卻不敢領回頭顱,該頭顱便由楊日松法醫帶回刑事局法醫室,一待就是數十年,該頭顱的鬍鬚毛髮還不斷生長。
  
民國79年,日本女大生井口真理子來台旅行,卻遭計程車司機劉學強殺害分屍,警方只尋獲軀體部分遺骸,頭顱恐遭垃圾車夾碎。該案由楊日松法醫一舉突破兇嫌心防,宣告破案。     


〈法醫好朋友〉
  
有人悄悄走進來,大半夜的,肯定是楊法醫。
  
他點了三炷香朝向我,一邊念念有詞。我就知道,又有破不了的懸案。
  
哎呀,都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,自己被楊法醫當成了鎮守之神,連警察都跟著來拜。
  
我哪來這麼大能耐?生前還不是被熟人分屍成三截丟在河裡,好友領走我的身體,偏不敢留我這顆頭,多虧楊法醫好心,將我泡在福馬林裡收留在法醫室。
  
雖然我是被分屍的,但第一次看解剖也嚇到高血壓,偏偏我這對眼死不瞑目,只能瞪著大大的瞧。
  
從前聽人說解剖,還以為是拿把刀從身體劈開便罷,進來法醫室才知道,先得用解剖刀從兩邊鎖骨一路往胸下切個Y型口,接著用骨鋸鋸開肋骨,再把內臟全拿出來化驗。
  
不蓋你,幾十年下來,有些屍體我一看就知道怎麼死的,還比楊法醫先注意到一些關鍵傷口。
  
人家都稱楊法醫是台灣福爾摩斯,管他什麼斯,我倒覺得楊法醫是菩薩轉世。
  
幾年前,有一樁案子真是轟動,送來時只剩一堆白骨,據說是個來台灣玩卻被分屍的日本女孩子。唉,真心疼啊,我好歹還有顆頭,這女孩連頭都找不到。
  
那女孩的母親來認屍,哭得差點暈過去。當天晚上,楊法醫沒有因為破案而放大假,反而逗留在法醫室東摸摸西弄弄。
  
認識他這麼多年,我知道他不好受。我多想拍拍他肩膀,說,幸虧有你啊,這女孩才回得了家。
  
三炷香還沒燒完,我還沒聽清楚這次的案情哩,楊法醫便捲起袖子將我從福馬林中撈起,替我修修鬍鬚頭髮。沒想到死了這麼久,毛髮還這麼旺盛。
  
說真的,我一個老兵哪曉得怎麼破案,楊法醫自己才真正是鎮守之神哪。
    
============
每個黃昏的魔幻時刻,
故事柑仔店,邀您一同
聽聽他們的聲音。
============    
  

紗窗外的日落

修理門窗師傅

【極短篇|職業系列|搶語者老闆娘】
  
早期廣告管道不多,有些修理門窗的師傅,便開著貨車,沿街廣播,招攬生意。     


〈修理門窗師傅〉
  
「修理紗窗、紗門、換玻璃。」平版無調的廣播聲沿途在巷弄播放,江宏開著藍色小貨車,熟悉地穿梭在颱風剛過境的城鎮。
  
夏季是業績最好的時候,除了蚊蟲肆虐,因為颱風而修繕門窗的人家也不少。他的雙手一邊忙接電話報價,一邊修換紗窗,要是遇到殺價誇張的客人,通常說聲抱歉不方便,就笑笑婉拒。
  
這是師傅教的。他說做生意不要得罪人,也不要委屈自己,日子才好過。不過一個羅漢腳仔哪會在乎日子過得怎麼樣,有得吃住,沒欠誰債,已經萬幸。
  
過幾個街區,貨車開到預定的社區門口,一張張破網倚靠在門房,他在心中計算,2尺半七張、3尺半五張…,大約一小時半可以解決。
  
拿出桌子放上工具箱,江宏俐落地丈量、裁切、塞網。幾個孩子嘰嘰喳喳,好奇的東摸西碰,遠處的婆媽們一面轉頭叫罵:「不要碰。」一面回頭討論那戶夫妻上周吵什麼,這戶外傭偷溜出去買東西。
  
他有時都在想,女人為什麼話可以那麼多。
  
江宏修理著最後一扇紗窗,將滾輪壓條壓實,免得下次風吹又輕易掀了起來。
  
「師傅厲害喔,手藝真好,啊借問你結婚沒?」一個紅頭短髮,穿花衫的婦人跑來詢問。
他微微笑,另個捲髮婦人接著一個拔尖的說話,「還沒啦,伊沒掛手指。」
  
江宏仍沒應答,只是加快收拾工具的速度,收帳後便點頭離開。
  
駛出社區,他撫著玻璃前的相片擺飾,向長相粗曠的男子苦笑問道:
  
「師傅,那你現在結婚了嗎?」
     
============
每個黃昏的魔幻時刻,
故事柑仔店,邀您一同
聽聽他們的聲音。
============    

一支手

國道收費員

【極短篇|職業系列|賣語者老闆】

臺灣早期的國道,是設置收費站、並以人工方式進行收費,直至2013年年底,才更改為由電收公司全面計程收費,國道收費員這項職業也走入歷史。

然而,原國道收費員與電收公司間,產生諸多爭議,許多前收費員成立自救會,發起抗爭活動,甚至臥軌抗議,以爭取自身權益。


〈國道收費員〉

「浪費我的時間!」「開過去就好啦!」

阿秀跟同事蹲坐在鐵軌上,看著月台上怒氣沖沖的通勤族,圍成線的警察,並沒有太大的感覺,反倒是身後冷冰冰的火車,讓她突然想起不知在何方的弟弟。

—-

川流不息的車潮快速地竄過阿秀的身邊,細嫩手接過一張張票卷和紙鈔,二十年前算命先生抓著她這隻手瞧來瞧去,說阿秀命中注定要跟許多人擦肩而過,隔年四十出頭的阿爸送貨時整台車撞上分隔島,走了,再過一年,阿母生了場大病,擠不出錢付醫藥費,也走了,只剩個還沒懂事的弟弟。

阿秀哭著跑去問算命先生,先生說只有一輩子跟弟弟都不相見,方可保住弟弟小命。可她天煞孤星的傳聞,親戚避之唯恐不及,隔壁無子無女的阿好嬸,看她每天憂愁滿面,好心地接走弟弟,說好每月寄錢,自己就搭著火車北上找工作。

兩年前,阿好嬸離世之前寄來一封信說弟弟去了國外唸書,後來就再無音訊。

現如今,阿秀望著閃爍燈光的隧道口,只有想著弟弟可能是個工程師,還娶了外國太太,生個漂亮的混血寶寶,才能頂住心中溢出來的寂寞,還有肚子的飢餓。

想著想著,月台上突跳下一個白襯衫的年輕男子,走到阿秀面前坐下,跟著自救會喊口號。阿秀看著男子脖子上一塊方形的胎記,再仔細地看著男子的側臉,手不自覺地捏著衣服,臉上直冒汗珠。

「跟你親近的親人都會死去。」
算命先生的話又竄進阿秀耳中,她緊張站起身,掙脫警察的封鎖線,急急往另一邊的月台跑去,一聲鳴笛響起,本來罵聲、口號連連的隧道,霎時再無聲響。

============
每個黃昏的魔幻時刻,
故事柑仔店,邀您一同
聽聽他們的聲音。
============    

碼頭上的海鷗

引水人

【極短篇|職業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引水人又稱領港員,指的是在港口、峽灣等水域內,引導船舶進出的專業人員。在台灣,要成為領港,得經歷一連串的考驗,航海相關科系畢業後,從商船的船副(二、三副)經考試升到大副,再考試升到船長,船長再參加領港員考試的學科和術科,通過後,再實習領港作業一段時間,才能成為正式領港。

引水人必須對海洋、潮汐、氣候、地形有豐富經驗,在最短時間做出正確判斷,雖然月薪高達數十萬,但是一項高風險職業。


〈引水人〉
  
厲風豪雨狂掃港邊,熊哥睜著佈滿血絲的雙眼眺望海面,遠處的巨輪在翻湧海浪中像隻無辜的扁舟。領港這麼多年,今日熊哥心中特別亂。
  
十多年前老婆生產那夜,也是這樣的暴風雨,完成任務趕到醫院,兒子已呱呱墜地。
  
猴子般的嬰兒轉瞬長成叛逆少年,又被熊哥發現偷拉k,一個巴掌還來不及下,又急匆出門準備領港。
  
東北季風夾著聲聲雷響,穿上救生衣的熊哥配戴無線電跳上引水船,小心避開暗礁,乘著翻來覆去的海浪往巨輪駛去。
  
搖搖晃晃靠近巨輪,海浪卻一再捲起如同一座崩落的山。熊哥不敢貿然跳上巨輪放下的繩梯,否則被夾成肉餅也只是剛好。
  
一分錢,三個浪。人說領港是討海人最高的榮譽,熊哥只覺得悲哀,每個月數十萬薪水就能使他博老命,唯一的兒子竟不把賣命錢放眼裡。
  
眨眼間風向又轉潮汐又變,熊哥只得透過無線電指揮巨輪,拉開兩船距離,浮沈浪中遙遙相望。
  
這把年紀,數不清領過多少船隻平安入港,卻始終引不回他的浪蕩子。
  
趁著巨浪喘息時分,引水船順勢往前,風雨中垂下的繩梯疲軟擺盪,熊哥撥掉阻礙視線的帽子,奮力一跳攀緊繩梯。為了懲罰他的無懼挑釁,海浪憤怒高漲,灰白浪花,宛如一隻蒼白巨手準備抓捏下來,就像方才熊哥停在半空中的那個巴掌。
  
「媽在醫院斷氣時你人也不在!憑什麼管我?」
  
兒子的冰冷眼神,凍傷了熊哥領港的驕傲。
  
繩梯在風雨中打著擺子,那道浪劈頭打來,熊哥手一鬆被風甩落,那海出乎意料溫暖,讓熊哥乾澀的雙眼睏倦不已。
  
多想對著無線電說,今晚啊,我再也沒有力氣領船回港啦。  
        
============
每個黃昏的魔幻時刻,
故事柑仔店,邀您一同
聽聽他們的聲音。
============    

荒野裡一隻烏龜

土公仔

【極短篇|職業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過去專辦喪葬事宜的人,像收屍、撿骨、抬棺者都被統稱為「土公仔」,負責向家屬傳達喪葬習俗以及協助進行治喪作業,包括清洗大體、聯絡棺木、師公等等。
往昔殯葬業尚未企業化,每當村莊有人往生,土公仔就必須立刻前往處理,有些土公仔習慣工作結束後喝米酒消毒。


〈土公仔〉
  
「夭壽,有夠臭。」
  
門才撬開了個小縫,忠仔不理會身後村長的嘀咕,逕自走進屋內。
  
破瓦厝內瀰漫著死老鼠般的臭味,兩張木椅靠牆倚著,茶几擺著未走完的棋盤,餐桌上一鍋被碰倒的稀飯,老人整張臉栽進醬瓜碟,爬滿黑斑的手還硬挺挺捧著飯碗。
  
「無知死多久了,」村長捂著口鼻,「一個人無依無靠,可憐啦!」
  
同款啦。有某有子,到頭來,攏嘛是一個人。
  
忠仔拆了房間那張薄木板單人床,與村長將老人合力抬到板上。
  
仁至義盡的村長一溜煙跑出屋外透氣,只留忠仔跪在木板旁,為老人褪下髒污衣衫。
  
遺體已然僵硬,備好的衣褲怎麼也穿不上,忠仔心中默念道,「老先生,你身軀愛放乎軟,讓我替你換新衫,乎你一路好走。」
  
說也奇怪,原本硬邦邦的遺體如同融化的冰棒般軟化下來,忠仔拾起毛巾為他淨身,一枚厚實的金戒指鬆鬆套在老人枯瘦指間。
  
做土公仔十幾年,什麼金銀珠寶沒看過,上回還在另個遺體肛門發現藏了個翡翠,忠仔從未揣進口袋,是行規,也是個人原則。
  
葬儀社前來抬走蓋上白布的遺體,忠仔翻箱倒櫃找出一瓶米酒,先斟了一小杯喝下,再全數灑到客廳地板,開始彎腰拖地。
  
辛辣酒氣稍稍蓋過了異臭,沉默的空氣只剩下忠仔勞動的喘息,突然聽見背後傳來喀拉喀拉聲響,原來是角落魚缸裡,一隻小烏龜正活潑地撥弄著石頭。
  
憨烏龜,剩你一個擱無知死活。
  
清理好客廳,忠仔踏出門,邁開的腳步又停下來,點了根菸,思索著自己房間還清得出個位置吧?抓抓頭,他又返身進屋抱起魚缸。
  
第一次,忠仔起了貪念。

============
每個黃昏的魔幻時刻,
故事柑仔店,邀您一同
聽聽他們的聲音。
============