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杯紅茶

菜鳥老師與茶攤老闆

【極短篇|老街人物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  
剪溜:這麼多年來,您有沒有印象最深的人?       
老李:印象最深喔……  
   
〈菜鳥老師與茶攤老闆〉
    
護送整列小鬼安全過了馬路,阿鈴鬆口氣,走回辦公室收東西。
  
放學後的操場安靜多啦,阿鈴提著手袋走出還不熟悉的校園,想著該將袋裡過大的洋裝拿去街口修改。
  
「老師!老師!」
  
熱絡的叫聲喚住阿鈴,茶攤老闆正對她招手,邊喊著:「老師,妳新來的齁!以前沒看過妳。」
  
阿鈴點點頭,想著這茶攤地點真好,正對校門口,擺明讓學生乖乖掏錢。
  
穿著薄透汗衫的老闆豪爽地說:「我剛開幕,請新來的老師喝杯紅茶!」
  
還來不及婉拒,老闆便盛來一杯滿滿的茶,水面鼓得圓圓的,幾乎要溢出杯口。
  
「哇!裝太滿了!老師妳先喝一口,我比較好蓋。」
  
老闆的鬢角與肩胛微微冒著汗,阿鈴一時忘了伸手去接,竟直接伸長脖子,喝了口還捧在老闆手中的茶。
  
清甜的茶滑過喉嚨,阿鈴才驚覺自己失態,臉頰一陣燙。
  
這一幕被隔壁柑仔店的邱嬸看在眼裡,忙不迭挨近茶攤問:「老師,我看妳很年輕,結婚了嗎?」
  
阿鈴的臉更燙了,她抓緊手袋急匆轉身快步離去,老闆正抱起茶桶準備清洗,發現一杯滲著水珠的冰涼紅茶擱在櫃檯。
  
「老師!妳茶忘了拿……」老闆的呼喚從身後傳來,但阿鈴哪好意思回頭。
  
「哐哴!」一聲金屬碰撞的巨響撞破了小街的寂靜,也打斷了老闆的呼喊。只聽見邱嬸尖利的嗓音嚷嚷:「哎喲,少年人這輕狂,連咖茶桶都抱不好!」
  
夏日的傍晚仍是熱的,加快步伐的阿鈴不免後悔,忙亂間忘了帶走那杯沁涼甘甜的紅茶。
  
幸虧茶攤離學校那麼近,明天得記得去跟老闆道個謝,至於洋裝,先將就着穿吧。
          
===============
古往今來、大街小巷的人物故事,
都在故事柑仔店的人物ㄤ仔標!
===============  

★ 更多的老李
極短篇:老李的茶攤 https://goo.gl/snnA5g
人物專訪:茶攤老李 https://goo.gl/9KoEkw
  

煙火師傅

【極短篇|老街人物系列|搶語者老闆娘】

煙火,轉瞬即逝,人生,白駒過隙

那年的煙花,你倆可都記得?

《煙火師傅》

金黃色線條飛快在夜空中崩裂流瀉,而後無聲墜落,羅曼在手中點根菸,吞、吐、吞、吐,煙霧揚起的畫面,像浪碎在灘頭。

隨著街上漸散的人群,羅曼蹲在燈箱收拾器具,「咻轟、咻轟!」忽然停車場傳來此起彼落的機車聲,他搥搥雙腿,看著遊客自出口呼嘯而過,已無人再抬頭看向夜空。

花火節的主題,恐怕是他記得最牢。國小畢業後,他跟著街口師傅學習做煙火,每當島上有重要活動,他們的工時必定加倍,而長街上的阿月麵攤也會跟著變成宵夜場。煙花火舞一次又一次的設計改造後,施放在四季的天空。

每年觀光客因煙花而來,亦如煙花而去,在海邊的公園年復一年。身為一個煙火製造者,他最喜歡看的已不是天際的流線,而是散場後人們的離去。年輕人愛搶第一,嬉戲打鬧趕去bar玩。親子團中,父母牽著孩子上完廁所大多便乘車離開,紅黃藍灰金銀黑白一台台進口的品牌。

零星的遊客彼此間毫無關聯,往南向北相互交錯,常常拉慢疏散的速度,最後則是情侶,他們經常佇足在暗處,倏忽消失,然後,煙花就散盡了。

羅曼的手臂上佈滿漣漪般的燙痕,他並不以此為榮,那僅是失誤的代價罷了。自從大師傅、四師傅相繼過世,草木染的線香煙火不再出現,大曲煙火的美也無人能說給他聽。聽說明年政府改辦3D立體燈光秀,要在堤防搭建舞台,他不知道攤販還會不會繼續賣仙女棒。

「爸,小慈期中考考完要回來了,我先去機場接她,再回頭載你。」兒子在電話那頭這樣說。「不用,我自己走路回家。」這街他來回要走了五十年,哪邊是家他清楚的很。

==============
老街的故事,小人物的一生。
故事柑仔店
與你相約每個日落時分。
==============

★請鎖定每週日傍晚:語巫故事報。

老東西

【老闆碎碎念|老街人物系列|老東西】

大家好,我是老闆「那個誰」,人生苦短,不如聽個「故事」解解悶?

老李茶攤 https://goo.gl/1Mu2rH
===

「老東西」

一個物品被時間雕刻後,就會老,卻不是每件都會成為古董,有的被丟在角落,有的被關在房間,有的被遺忘在閣樓,更慘的是淪落到資源回收站。

老卻不甘寂寞的就會成精,善良的整日在原生家的櫃縫門縫偷窺著,希冀有天哪個人會不小心「發現」,也許還有機會能倚老賣老說說當年勇,吐吐那不為人知的歲月,但多半乏人問津。

不良一點的就試圖東敲敲西打打,搞得人們不得安寧,興致一來還會躲在柱子後面露出半張臉,嚇得人一臉蒼白。不過老東西們鬧的越兇,通常進入大型垃圾站的日子就越快到來

無論善不善良,他們都在分秒無情的剝削下,一點一滴消逝在成住壞空的進程中,變得一乾二淨,無有痕跡。

所幸,老東西身上的「故事」,有機會擺脫物理宿命的糾纏,在人的記憶中傳遞著,就算他們早已不在,故事將成為一座彼岸的燈塔,讓此岸的人得以記起他們依稀的樣貌。

「叭噗叭噗~~叭噗叭噗~~叭噗叭噗~~叭噗」

巷口的叭噗又來賣了,老闆我先來幫女兒買支消消熱氣,各位要善待身旁的老東西啊,有天或許你需要他們來提醒你早已遺落的記憶。

–無論你是誰,給我你的故事,我告訴你不知道的故事-

吧噗

【極短篇|老街人物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吧噗~吧噗~吧噗吧噗~

《吧噗》

火球高掛天際,盛夏午後的街陷入恍惚昏睡,靜默中偶然有孩童的嬉鬧聲。

有個人影逐漸滾近街口,屋簷下玩耍的孩子嚷著「吧噗來了!吧噗來了!」

這串宣告像打彈珠般四射出去,午睡的、寫功課的、跳格子的孩子紛紛跑了出來。

他氣定神閒推著攤車,在孩子們的簇擁中停下腳步,一個個腦袋瓜像沸水的泡泡挨擠著:「我先來的!」、「明明就是我先!」

「別擠,慢慢來。」他並不急著做生意,而是環顧那一對對睜得大大的眼睛,才緩緩掀開冰桶蓋,清涼的白煙絲絲冒出,亮了那一對對大大的眼睛。

打開冰桶的瞬間彷彿施了一種魔法,孩子突然乖乖排好隊,一個接一個,攤開的手掌上有一枚小小的硬幣,他將鐵勺伸進桶中,小心翼翼地刮呀刮,聚成一顆圓球,交到那小小的手上。

他的汗涔涔滴下,孩子們愉快地舔着冰淇淋,冰桶愈來愈輕,裝硬幣的兜愈來愈重。眼見冰桶裡剩不到兩球的量,他蓋上蓋子,循着來時路慢吞吞推著車,一邊四處張望,像在尋找什麼。

離街口還有幾步的距離,一個衣服髒兮兮的瘦小孩子怯生生靠近他,手掌躺著兩枚更小的硬幣:「我可以買半球就好嗎?」

「哦!」他停下攤車,將桶內剩餘的冰聚集成一個好大的圓球遞給孩子,「太好啦,可以回家休息啦。」

==============
老街的故事,小人物的一生。
故事柑仔店
與你相約每個日落時分。
==============

★請鎖定每週日傍晚:語巫故事報。

老李的茶攤

【極短篇|老街人物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老闆,一杯珍奶半糖去冰,謝謝。

《老李的茶攤》

紅褐色液體緩慢地在水龍頭口匯聚成滴,而後墜落,老李在茶桶下方放個盆接,滴、滴、答、答,液體落入盆的聲音,規律得像行走的秒針。

伴著滴答聲,老李倚著攤車打著盹,忽然對面小學傳來放學鐘響,驚醒了他。他伸伸懶腰,看著一群小鬼頭自校門口噴湧而出,卻無人向他走來。

好多年前的榮景,只有他記得了。剛搬來此時,他選定學校對面賣泡沫紅茶,放學時間他的攤車前萬頭鑽動,茶桶水龍頭忙不迭吐出一杯又一杯清涼的飲料,交到那些小鬼手上。

不只他,當時隔壁的早餐店、電繡學號、柑仔店、理髮店也躬逢其盛,怎麼一晃眼,街頭修改衣褲的阿珠姨已過世五年,其他街坊鄰居也紛紛拉下店舖鐵門,搬去跟孩子養老了。

老李的頭髮變得跟街上的斑馬線一樣灰白,他喜歡日復一日煮茶、倒入茶桶、扭開水龍頭讓心血傾瀉而出的過程,就像對面學校的學生來了又走,好不容易記住了幾個名字,卻又在鳳凰花開的季節徹底消失了。

現在孩子都往大馬路上的便利商店跑,可他依舊每天花長長的時間煮茶,再裝進跟攤車同齡的茶桶。桶子上有個凹洞,是剛開幕時不小心撞到的,他喜歡這個紀念品,水龍頭壞了他也不想修,聽著茶水滴落的聲音,他才能感覺到自己的歲月,在這條街上一點一滴的消逝。

==============
老街的故事,小人物的一生。
故事柑仔店
與你相約每個日落時分。
==============

★請鎖定每週日傍晚:語巫故事報。

阿五繡學號

【極短篇|老街人物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「我是國家甲級情報員達文西編號002852six」
『9527 就是你的終身代號』

每個編號背後,都有一個故事。

《阿五繡學號》

男人死後,阿五便在學校旁做起繡學號的營生,小小的店面,一臺針車,千絲萬繞的線,從此她成為老闆娘。她低頭屈背繃緊檯面上的衣料,細針規律來回戳刺,一排整齊數字逐漸浮現。

一組學號一個學生,一串數字一個人,多麼幸運,這些孩子能夠擁有獨一無二的數字。阿五撫摸著絲線勾勒出的數字,覺得自己的工作非常神聖,偶爾她會想,如果她的孩子還在,應該也到了需要一組學號的年紀。

生為第五個女兒,父母連為她想個名字都懶。五是單數,福無雙至。

認識男人後她更加討厭自己的名字,男人每個月第三週第二天會到這條街上,急匆閃進阿五家,搖晃的床節奏的吱軋響,攤平的阿五像一塊破布,任憑男人一次又一次穿刺她。

男人不曾遺留書信照片,卻在阿五命裡刺上一串數字。某年某月某天,阿五獨自到鄰鎮診所,一根金屬戮進她深處,刮除一團來不及取名的肉。

朦朧間她想起,今天也是男人的妻的生日。

「老闆娘,我要繡學號。」一個孩子抓著制服闖進來,阿五差點被針戳傷,那孩子擁有跟男人相似的大眼薄唇,多可笑,她連男人忌日都給忘了,卻還記得他的五官。

男孩放下衣服後跑走了,阿五忙亂翻出抽屜深處早已泛黃的全新白制服,固定在車台上,針頭聚精會神戳刺出一串數字,那是給她未出世的孩子取的名字。

==============
老街的故事,小人物的一生。
故事柑仔店
與你相約每個日落時分。
==============

★請鎖定每週日傍晚:語巫故事報。

阿蓮的女兒

【極短篇|老街人物系列|取語者黑貓】

只要有心,人人都是食神!

《阿蓮的女兒》

妳是嫁出去的女兒,潑出去的水!母親這樣說。可她覺得很不服氣,明明大家都說她跟母親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,怎麼結婚了就不能算是家裡的女兒?

「豆腐都糊了還沒入味,妳又沒加醬油?」母親一把搶過她手上的調羹,差點讓湯碗都給摔了。

「妳不要這樣嘛,我只是想要幫忙。」新婚頭幾個月,從前疼她的長輩都不免送些賀禮,但她其實不喜歡土氣的碗盤或鍋具,還不如和母親坐下來好好地談談心。

「要幫忙就去幫妳爸買些補的,別在這煩。」母親瞥了一眼,便端著菜出去張羅父親吃飯。

「去市場買嘿!不要又去什麼超市。」她正穿著鞋,母親又補了句。

菜市場的街道動線有些複雜,店鋪攤販全混在一起,根本分不清便宜好壞。她忍不住懊悔,婚前從沒陪著母親逛菜市場,壓根沒學到半點母親的好手藝。

沿街有麵包餐車、南北雜貨、滷味、麵店、水果攤、肉舖、菜販,最後看到了中藥行,她跨過門檻,停在中藥櫃前,這下總算可以交代。

「今天休假喔,明天再來吧。」還沒坐下,一名老醫生踽踽走出。「我只是想幫我爸買點補的,拜託。」老醫生瞇起眼細細盯著她,「妳是阿蓮的女兒?」拉開藥櫃抽屜,掀起一片布滿灰塵的斑駁木板,上頭的毛筆字跡仍清晰可見,「來,這些都是阿蓮常配的幾味,這是冬天煲湯的、那是熱天祛暑的、還有做滷汁、清燉……」看著斑駁的木板,她下定決心要好好學習母親的手藝。

藥櫃深處徐徐傳來熟悉的味道,是她從小在餐桌前日日期盼的飯菜香。

==============
老街的故事,小人物的一生。
故事柑仔店
與你相約每個日落時分。
==============

★請鎖定每週日傍晚:語巫故事報。

新嫁娘扇子

【極短篇|老街人物系列|偷語者剪溜】

女人~何苦為難女人~

《新嫁娘扇子》

夏日午後熱得像火盆,她撈了椅凳坐在門口乘涼,唰地打開扇子,輕輕揮動起來,發現扇面撕開一道裂縫。也是時候了,這把扇子隨著她嫁來這個家,竟已足足三十餘年。

那時她窈窕身軀束在白紗裡,端坐禮車內緩緩進入這條街,沿途鞭炮噼啪作響,炸得泥石路黃沙滾滾。

街道兩旁擠滿人,等著看大戶人家娶新婦,雜糧行、柑仔店老闆娘也放下手邊生意出來鬥熱鬧,她看見街尾方正建築外已站滿人,男的西裝筆挺,女的吹着半屏山劉海,洋裝奼紫嫣紅。

她不由得緊握方才刻意沒丟在娘家門口的扇子。丟掉扇子,才好順順利利融入另一個家。她偏不。

眾人堆着笑簇擁上來,客廳擠得水泄不通,她的髮鬢微微出汗,瘦比巴的夫婿為她套上金戒指,媒人婆在一旁吆喝着吉祥話,大夥突然安靜下來,擠成一道密不透風的人牆。雙膝落地,她跪下奉茶,牢牢套住指頭的戒指閃著金光。

在眾人的期待下,她有了身孕,孩子掙出陰道的那一刻,空無一物的她滿身大汗,親友將她團團圈住,熱烈道喜。

「媽!坐在這不熱啊!」女兒抱著孩子出現在屋簷下,背著光宛如柱子。一閃神,舊得千絲萬縷的扇子掉落在地,她彎腰去撿,「一天到晚回娘家,成何體統。」

==============
老街的故事,小人物的一生。
故事柑仔店
與你相約每個日落時分。
==============

★請鎖定每週日傍晚:語巫故事報。